01

林玫是在街上，遇见的宋肖阳。

当时，两人隔着5米的距离，互相看了一眼，她确定他们看见了彼此，但谁都没说话，因为他们身边都有人。

林玫的心，从这一刻起，皱起波澜，她恍惚地回了家，躺在床上，那些与他有关的往事，顿时席卷而来。

其实他们的关系，还挺尴尬的。

02

林玫认识宋肖阳那年，刚满17岁。

身边同龄的女孩们，有的偷偷恋爱，有的搞暗恋，林玫也对爱情充满了期待，但在同学里，她没有遇到喜欢的。

林玫的妈妈，因病去世多年了，临终前说过，要让林玫满了18岁，她爸林华才能再婚，就是怕林玫年纪小受后妈欺负。

林华倒也真的说到做到，一直没再婚，但是对象是有的。

最近，林华好像有了新的女友，正在热恋，林玫从来都无所谓他跟谁在一起，他将来会娶谁，反正跟她关系不是很大，她即将长大，会有自己的生活，她爸也该有个家了。

林玫没想到的是，林华这次特别认真，好像有要再婚的意思。

因为林华说要介绍给她认识，这还是头一回。

林玫还挺好奇，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给她做后妈，爽快答应了见面。

然后，就在那天，她第一次见到了宋肖阳。

宋肖阳是她后妈宋肖雨的亲弟弟，跟她同龄，还比她小两个月，两个大人一说才知道，他俩居然是在同一所高中上学，算是校友。

林玫不禁多打量了宋肖阳几眼，确定没见过，她笑着说：“那以后，你就是我舅舅了。”

宋肖阳忽然红了脸，垂下头吃饭。

见面之前，林玫就知道了，宋肖阳和宋肖雨姐弟俩是孤儿，两人相差了15岁，宋肖阳算是姐姐养大的，所以姐弟俩感情特别好。

林华还告诉她，将来他们结了婚，宋肖阳也要和他们住在一起。

林玫自然没意见，她一直觉得家里太冷清了，还对宋肖阳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同情来。

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，有天，她会爱上宋肖阳。

03

林华跟宋肖雨是三个月后结得婚。

在结婚前一个月，宋家姐弟就搬进来了，冷清的家里忽然热闹起来，林玫还挺不习惯，尤其是她半夜起床上洗手间，一开门碰见宋肖阳的时候，整栋楼都听得见她的尖叫。

好几个星期，林玫才习惯了家里多了两个人的生活。

林玫因为从小就没了妈，林华对她格外的娇宠，加上前几年林华跟人一起搞投资，赚了点钱，日子也好过了，所以林玫的性格还算活泼开朗。

宋肖阳性格沉默些，两人独处的时候，总是林玫找话题说，有时候她有求于他的时候，她就一口一声舅舅，叫的宋肖阳耳朵都红了。

偶尔，林华跟宋肖雨加班，林玫放学回来，就跟宋肖阳一起吃晚饭，当她发现宋肖阳会做饭，还做得很好吃时，就再也不肯去外边吃面了。

她撒娇似的说一句，舅舅我饿了。

宋肖阳就老老实实去做饭，后来林玫干脆点起了菜，想吃什么，就让宋肖阳给她做。

她也不白吃，她洗碗，有时候也会送宋肖阳一点小礼物之类的。

久而久之，宋肖阳就对林玫有求必应了。

第二年就要高考，林玫数学差，林华就让宋肖阳给林玫补课，两人一起去泡图书馆。初春的新叶，在阳光下煜煜生辉，春气袭人，林玫咬着笔杆子昏昏欲睡，对面认真看书的宋肖阳，模糊地印在她眼睛里。

她心里模糊地想，其实宋肖阳挺帅的。

林玫打盹儿醒来已经快天黑了，怪宋肖阳没叫她。

宋肖阳说：“没事，我都看过了，回去我教你。”

林玫甜甜地笑一笑，“好。”

回家的路上，遇到几个要好的女同学，看林玫跟宋肖阳走在一起，跑过来凑热闹。

故意望着宋肖阳说：“你什么时候偷偷谈恋爱了啊？被我撞见了，告诉班主任去。”

林玫急得立刻解释：“你胡说什么啊，他是我舅舅。”

女同学愣住，尴尬地跑了。

林玫看了一眼宋肖阳，两人下意识拉开了一点距离，沉默下来。

夕阳在他们脚步之间，一点点褪下去，黑暗无边无际地涌上来，林玫没来由的，忽然有些难过。

她心里念着，他是我舅舅。

04

很快就是高考了。

林玫考得不错，宋肖阳考的也很好，两人本来要读不同的大学，但是林华说，读同一所大学吧，两人互相有个照应。

林玫那时，已经有些明白自己的心意了，为了不一错再错，她本能地拒绝了。

只是，没想到宋肖阳爽快地答应了，还没去念自己原本想去的大学，而是去了林玫报考的学校。

他说：“有我在，就没人敢欺负她了。”

林玫笑着说：“那全校都知道，我有个舅舅了。”

说完，她望着宋肖阳，心里莫名地酸楚。

去外地上大学那天，林华和宋肖雨一起送他们去火车站，一路上林玫都假装看书，不怎么跟宋肖阳讲话。

宋肖阳一会问她吃不吃这个，喝不喝那个。

隔壁一个大妈，悄悄问林玫：“你们俩是不是在谈对象啊？”

林玫立刻解释：“不是，他是我舅舅。”

大妈笑笑，“你当我傻啊，没事，现在什么时代了，早恋不算什么的，我们那个年代，像你们这么大都结婚了。”

林玫懒得解释了，看了一眼宋肖阳，他低头给她削苹果，仿佛什么也没听见。

林玫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想，如果是早恋，那简单多了。

她跟他是近在咫尺，却不能跨越的鸿沟。

到了大学之后，林玫刻意减少了跟宋肖阳往来，忙着结交新朋友，但是宋肖阳却还是隔三差五就来找她一起吃饭。

林玫不是说没空，就是不舒服不去。

宋肖阳就在楼下等，问她是哪里不舒服。

有次，林玫不得不下楼来，跟宋肖阳去吃饭。

吃完，林玫开玩笑地说：“没事你别来找我了，别让人误会了，我可不想挡你的桃花啊。”

宋肖阳愣了愣说：“是啊，我是你舅舅，怕什么呢。”

林玫说：“你不怕，我还怕呢。”

“怕什么？”他问。

林玫沉默了一会儿，说：“怕被我喜欢的人看到了误会。”

宋肖阳哦了一声，没再说话。

林玫又补了一句：“记住了啊，没事别来找我。”

这以后，他再也没来找过林玫。

林玫一路上都笑着，但没人注意到她眼底的泪光，以及颤抖虚浮的脚步，那一刻她才明白，宋肖阳在她心里的重要性。

可是，越明白越难过。

05

大学四年，林玫跟宋肖阳都没怎么见面，只是一起坐火车回家。

回到家，装作和和睦睦的样子来，在林华跟宋肖雨面前，她依旧一声一个小舅舅。每次，宋肖阳都淡淡地回应着。

毕业后，宋肖阳就从家里搬了出去，住在公司了宿舍，一个星期回来吃一顿饭。

林玫大部分时间，都避而不见。

偶尔两人在家里碰着面了，气氛莫名地压抑。

宋肖雨跟林华去了厨房做饭，宋肖阳问她：“不是有喜欢的人吗，怎么一直没看你恋爱？”

林玫说：“谁说我没恋爱，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。”

随后，她反问他，“你呢，怎么没给我找个小舅妈啊。”

宋肖阳说：“我有啊，等稳定了再带回来给你们认识。”

林玫笑着说好。

但是，他们俩谁也没有真的把男女朋友带回来。

那是他们毕业第四年了，宋肖阳终于带回来了一个女孩子，说给他们见见。林玫原本想找个借口不回家，但出于好奇还是回去了。

是个很漂亮有气质的女孩，跟宋肖阳很登对，宋肖雨特别开心，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。

林玫坐着喝汤，宋肖雨拿手的排骨汤，喝起来却是苦的，她一碗接一碗地喝下去，苦到心底里。

忽然，她举起酒杯倒了一大杯白酒，“恭喜你啊小舅舅。”

这句话，她是真的诚心实意，但说出口，她还是觉得好难过。

说完，还不等宋肖阳反应，已经一饮而尽。

呛的她眼泪直流。

06

林玫醉了，被宋肖雨搀到卧室，她躺在床上，恍惚地听着客厅里热闹的声音，眼泪无声无息地落进枕头里。

不知是不是错觉，她听见宋肖阳提到了她的名字。

因为，林华说林玫这么大了也没谈恋爱，让宋肖阳的女朋友帮忙介绍介绍。

宋肖阳说；“不着急，慢慢找，林玫一定要找个对她好的才行。”

林玫的眼泪，更汹涌了。

但是，她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，就像她喜欢宋肖阳这件事，就像她心里的朱砂痣，时刻在心头，却不能跟任何人说起。

她习惯性地咧嘴笑，对自己说，这下好了，他要结婚了，总能忘掉的。

眼泪却汹涌而落。

不久后，林玫公司有个去澳大利亚工作的机会，她毫不犹豫地报了名。

她想，也许距离，能帮她更快遗忘。

林玫去澳大利亚之前，宋肖雨特地叫了宋肖阳回来给她饯行。

那时，因为刻意回避，林玫跟宋肖阳已经半年不见，两人仿佛比之前坦荡些了，说话之前，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代。

宋肖阳说：“去了国外，要好好照顾自己，我有同学在那边，有事可以告诉我，没准能帮上忙。”

林玫眼眶微热，“谢谢。”

饭桌上，林华喝多了酒，提到了他们高中的时候。

“你们高中那会儿形影不离，你阿姨还担心过，怕你喜欢肖阳呢。”

林玫跟宋肖阳都愣住，迅速对看一眼，听见宋肖雨责怪似的对林华说：“喝多了你，瞎说什么呢。”

林华打住了，林玫的心却乱了。

她是真的，很早就喜欢宋肖阳了吧，她知道这是难以启齿的，是不应该的，所以她才每次故意叫他小舅舅，好像这样，她的内心会坦荡一点。

现在，她要完全忘掉他了。

07

林玫去澳大利亚第二年，终于恋爱了。

是一个在澳大利亚留学工作的男孩子，帅气幽默，追了林玫三个月，她才终于被打动。

她想，她再不恋爱就老了，就接受了他的表白。

她也确定自己，好像终于忘了宋肖阳，这样对男友才算公平，至于男友，会从喜欢变成爱吧。

然而，就在她恋爱一个月后，林华跟宋肖雨忽然离婚了，原因是宋肖雨要给宋肖阳买婚房，林华不答应，两人谈崩了，一赌气就离了。

宋肖阳的婚姻，也因此泡汤了。

因为女方要求买房，还不能按揭，只能全款，那时国内房价已经疯长，宋肖阳哪儿买得起。

两人一闹，婚礼也取消了。

林玫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，只觉得乱糟糟的。

她想给宋肖阳打个电话，又不知道说什么好，只好打给了宋肖雨，宋肖雨一接电话就诉苦，怪林华不帮她弟弟，说她这些年对他们家的付出，林玫听得心烦意乱，以后也没再给她打电话了。

就这样，林玫跟宋家姐弟断了联络。

偶尔午夜梦回时，想起宋肖阳，想起那些共同度过的时光，忍不住感慨。现在，他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了，却还是没可能了。

三年后林玫从澳大利亚回来，跟男友筹备婚礼，没想到会遇到宋肖阳。

当时，他和一个朋友在一起，而林玫牵着她的男朋友，两人远远对视一眼，谁也没有说话。

晚上男友睡了，林玫失眠了，打开许久没用的qq，qq空间里她发了许多跟宋肖阳有关的事情，她看着时间，不禁感慨，距离他们的高中，已经十来年了。

她一条一条翻看，翻到一条说说，是宋肖阳帮她解的题，模糊的照片，林玫忽然泪流满面。

第二天，男友水土不服在家休息，林华陪林玫去订婚礼的酒店，就是当年林华跟宋肖雨办婚礼的酒店，两人不知不觉说起宋家姐弟，林华讽刺地说：“听说宋肖雨又再婚了，找了个有钱老头，这次没准儿能给宋肖阳买套房子。”

“那宋肖阳怎么说？”林玫说到他的名字，仍然心里一颤。

林华说：“听说一直没有再找对象，不知道，怎么你没跟他联系吗？那时候，你们关系挺好的。”

“其实，那时候我也以为你喜欢宋肖阳那小子，我还跟宋肖雨商量过，万一你俩要是互相喜欢，我们也同意你们在一起。辈分算什么，遇到喜欢的人，多不容易啊……”

林玫的眼里顿时浮起水雾，喉间哽塞酸胀，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08

婚礼前一晚，林玫收到了一条短信。

打开短信她就愣住了，是宋肖阳，她从不知道他居然知道她的电话号码。

宋肖阳说：“现在我不是你舅舅了，我只是你一个同学，或者朋友。林玫，希望你余生幸福。”

林玫泪流满面，回了一句谢谢你。

四年后，林玫跟丈夫决定回国定居，林华卖了老房子准备换到大房子去，林玫回家收拾东西。

宋肖阳住过的房间，里面还有一些他不要的旧物，林玫一件件收拾，在床头柜里翻出一张照片来。

是她跟宋肖阳唯一的合照，两人站在小区门口的柿子树下，满树橙红的柿子，衬着蓝蓝的天，他俩对着镜头笑得一脸喜庆。他们的手挨得很近，她的大衣挨着他的大衣。

丈夫凑过来问她，在看什么。

她坦然地说，是一张老照片，和一个给我当了十年舅舅的人。

林玫把照片塞进包里时，忽然瞥见了照片的背后，写着一个短句：“爱是想碰触又收回手。”

林玫盯着这句话，潸然泪下。

她就知道，他也爱过她。